一開始我覺得有點害怕,因為再來澳洲之前,有經驗的背包客總是耳提面命地對我說:
『要小心當地的原住民!』
『他們有攻擊性,會攻擊亞洲人!』
『我的某某背包客朋友曾經被攻擊過!真的很恐怖!』
有一次我正在伯斯的大街上演唱,那時是正中午,有一位女性原住民,慢慢向我靠近。
我陪有停止唱歌,他突然很生氣的對我咆哮,是一些我聽不懂的語言,然後奮力的用他沒有穿鞋子的腳,踢了我的吉他箱子幾腳。
因為是大白天,所以我也不畏懼的對他大聲的說:『GO AWAY!』
他發現我沒有露出驚恐的表情,反而一步步向他逼近,就嘴巴念念有詞的離開了。
之後當我的視線範圍內有原住民的出現,我總是繃緊神經,面對隨時的突發狀況。
我每天都會在市區見到Bardly,他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(黑色牛仔套裝)帶著牛仔黑色牛仔帽子,一隻手拿著Digiridoo琴,一手拿著滑板,在市區晃來晃去。自從上次他帶我去買琴之後,我們便成為朋友,有時候他會在我演唱的時候,坐在旁邊的長凳上聽,我演出到一個段落後,過去問他怎麼不趕快也開始演出,他說他今天很累要休息。於是我們便常常在街上晃來晃去。
那時他才17歲,個子矮矮的,雖然是原住民的面孔,但是白色的皮膚,是澳洲當地要原住民種族融合,通婚下來生的孩子。有的時候會看到黑色的原住民過來問他有沒有10塊錢(台幣280)他說有啊,從口袋裡拿出來給了他,有時候坐在街角拿著板子行乞的少女(鼻環耳洞吃口香糖,衣服很前衛)也會過來問他有沒有10塊錢,他說有啊,從口袋裡拿出來給了他,我問他那些是你的朋友嗎?他說是啊,我說他們會還你錢嗎?他說不會阿。我說這樣不會很奇怪嗎?你自己沒錢了怎麼辦?他說如果他沒錢了,他再去問他朋友有沒有錢就好了。
這樣的邏輯我從沒見過,一開始我會覺得很為他抱不平,後來漸漸習以為常,錢之於他們,就是一個工具,不真正屬於任何人,誰有需要誰就拿去,如果有多餘的就給出去。
有一天Bardly很開心的來告訴我,他買了一支手機(折疊手機,只有通話跟傳簡訊功能),這樣就可以打電話給我和朋友們了。在那之前他是不使用手機的。我覺得新鮮,並把電話號碼給了他。
當天晚上,他就打電話來了。
『Hello, Annie!』
『HI! What’ up ?』
『Nothing! Just want to talk 』
對的,就是想講話,很像國小生那樣,想從電話那頭聽到朋友的聲音,等到我掛掉電話以後,他繼續打給其他朋友,享受用電話聊天。
過了一個月我們慢慢熟識起來,有一天他說他想去看我們的share house長什麼樣子,我就搭火車帶他去。到家裡以後,我的一部分室友和房東都很不開心,他們覺得原住民就是瘋瘋的,隨時會攻擊人,我沒想那麼多,但這麼草率的帶他回家確實很不妥,所以我馬上就叫他自己搭火車回家了。
有一天晚上大約12點Bradly打電話給我,(以下為翻譯)
『Annie, 今天晚上可以住你家嗎?』
『當然不行啊!』
『拜託!我沒地方可以住,現在正在下大雨』
『沒辦法啦!我房東跟室友不會同意的』
『拜託你!我真的無家可歸,我舅舅瘋了,把我的衣服都燒掉』
『…..真的沒辦法!抱歉!你打給你表哥!』
『他不見了,我聯絡不到他』
『….那我也沒辦法,你再問問你其他朋友,啊我手機要沒電了,先晚安!』掛掉
後來他一直奪命連環call,我就把我的手機關機了。
隔天早上起來打開手機,發現了很多未接來電跟簡訊,我打電話給Bradly,
『你還好嗎?後來有找到地方睡嗎?』
『我在你車上。』
『蛤?!我車上?你在開玩笑嗎?』
『真的,我真的在你車上』
我馬上走到門口,去車上查看,他果然睡在我車上,因為車子比較舊,我都沒有上鎖,所以他就直接進去了。我打開車門,一個全身濕透的原住民男孩坐在車上發抖,蓋著外套在睡覺。傻爆眼。
在之後的日子裡,他都睡在我的車上,早上我會做個三明治給他吃,然後我們會一起搭火車去市區演出。
我帶他去衣服店,挑選一些便宜的衣服,他選了一大堆,全部都是黑色的,我說你可以選別的顏色啊,也很好看,他說因為他希望自己是黑色的。不知道為什麼聽著有點鼻酸,因為他的膚色關係,他的原住民家人不接受他,白人的社會也因為他是原住民的關係,還是多少歧視或防備。晚上在鬧區走路時也會看到他被其他的原住民排擠,說著:『you are not black!』諸如此類的話,只是孩子的他只能接受這一切。
(待續)